我的母亲个子不高,可是十分要强,补丁叠补丁的裤子可以穿好几年,为的是能还上我爷爷欠的债,最好有朝一日能盖上自己的房子,这是她风华正茂时代的期许。在该爱美的年纪里,她选择了爱情,因为我爸当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想来也是嫁给了爱情,现在我爸依然是一穷二白,虽然她现在整天抱怨说后悔,可她的笑容全都是因为父亲,而不是大房子和厚票子。我常开玩笑说,我妈眼里只有我爸,胜过我这个儿子。母亲竟然有些脸红,马上舒展开眼角的皱纹:“这孩子,不好好待你,你能长那么大?早被野狗吃了!”我小的时候,母亲下地干活,披星戴月,晨露为伴,星空相随,因为不放心我,也把我带着,带走的时候我在睡着,带回来的时候我又睡着了。每每谈及此,母亲眼里总闪着泪花,说对不起我,尽管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可母亲像是烙在了心里。我开玩笑说,城里的人巴不得这样的生活呢,这叫农家乐,哈哈,我那么小就能过上城里人生活,有啥苦的。母亲噗呲一笑:“那样也是矫情的城里人,让他们顶着烈日,担着雨雪下地干活试试?”
母亲思想简单,总把别人想得很好,因此常常吃亏,出力不讨好,可从不会让我吃亏。我是早产儿,生下来,皮包着骨头,棱角分明。母亲说,就像电视里的木乃伊,谁见谁怕,只有她敢抱我,尽管三个月后,比体重,我已经是同龄孩子中的佼佼者了。我有个发小,叫冲冲,我小名叫闯闯,我俩要好的时候,齐头并进,宛如兄弟;我俩不好的时候,针尖对麦芒,看彼此都不顺眼,见面就掐架。冲冲小的时候瘦瘦的,不像现在,和我一样胖了。他就在我家隔壁,一墙之隔,那个时候,没有新农村建设,家家都有大院子,母亲和父亲的血汗也拉起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一颗桃树,等我上小学的时候,已经成大树了,它的胳膊可以伸到院墙外面,结的果子又大又甜,哪有什么肥料农药,真正的纯天然有机食品,吃不完,都送人了。可即便如此,冲冲偷吃,我也不能忍,那个时候不懂事,小气,大概是母亲在家里宠溺习惯了。一天,我见他拿着竹竿在打桃子,地上掉了几个,都摔烂了,还有麻雀啄的孔,我二话没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把冲冲推倒了,估计他也懵了,过会儿才哇哇大哭。他奶奶出了名地宠孙子,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大,四十多岁,一听大孙子哭,恨不得腾云驾雾而来,拿着扫帚,二话不说给我一下,尽管我胖,但毕竟是挨了一棍,挺疼的,顿时也哭起来。母亲闻讯赶来,了解事情真相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和冲冲奶奶理论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和别人红脸,母亲一个月都没咋和她说话。一个月后,母亲全然忘了这件事,她记仇从不超过一个月。
靠土地活着就是靠天吃饭,挣不了多少钱,可全用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个小叔,年轻时是个小混混,我奶奶去世得早,爷爷心里只有他自己,基本不管孩子。小叔基本是父亲照顾长大的,可不止为何总是和我父亲对着干,和村子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一起混,不愿意上学,要知道父亲是生活所迫才辍学的,尽管他在镇上的中学大名鼎鼎,成绩好,人也帅。我后来上中学时的老师还记得他,也在父亲面前夸过我,这都是后话了。小叔出去打工比较早了,当时去投奔他的同村人现在已经年薪三十万了,已经升厂长了。可小叔眼里只有自己的帅和厉害,特别是村里那些人说些违心的好话,小叔已经不知道太阳从哪儿出来了。我小时候,他打工回来买好吃的给别人家孩子吃,我从没有吃过他一颗糖,这种事不知道就算了,何况我那么小气。偏偏有一次,我和同村的孩子玩耍,见他拎着两大包好吃的回来了,还有我没吃过的荔枝,我赶忙迎上去:“叔!你回来了,带的啥好吃的呀?”小叔没有理我,径直走了。我一路哭着跑回家,找母亲发牢骚:“阿妈,叔回来了,买东西都不给我吃,给别的孩子吃了。”本来,母亲已经习惯了小叔的这尿性,可看到我哭,眼圈立刻红了,带着哭腔说:“乖,等你爸回来,带你上街买好吃的,想吃啥买啥。”我已经忘了那个时候去买了什么吃的,可我依然记得母亲委屈的泪水悄然滑落,我也暗下决心:以后,谁让妈妈哭,我就打谁。这直接导致,有一次,我打了我爸,虽然没够着他的手。
好啦,今天就写到这里,明天接着写,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