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巴彦淖尔来看中国35
五虎图,先民刻在石头上的幸福
阴山岩画主要类型有动物图像、行猎和放牧图、车辆图、征战图以及舞蹈图和生殖岩画, 这些图像都在真实的感觉里唤起了人们“我从哪里来的”明晰意识,并开始在石头里一遍遍地阅读自己。
在依靠狩猎为生的艰苦岁月,游牧先民用特殊的语言为我们记录了他们渴求与探索的旅程。“蹄印图”散落在各地,其中能够辨识出来的有30多种走兽蹄印和4种鸟类爪迹。古老的年代有这样一种狩猎风俗,捕获到野物以后,猎人们一定欢呼雀跃,然后将猎物抬到石壁上留下一只蹄印,再由岩画“艺术家”加工成画,留作纪念。抑或是某个猎手见到或猎获过一种动物,于是就在发现这种动物的地方刻下它的巨大蹄印,向其他猎手指示它的踪迹……这里是动物的蹄印,但谁面对它不会想起先民们生存的足迹?
动物图像:动物,对于当时尚处于狩猎或放牧时代的游牧民族来说是息息相关的,它们是游牧民族主要的食物来源,兽皮用做缝制衣裳。因此在岩画中,动物图像占的比重是最大的。其中有马、牛、山羊、长颈鹿、麇鹿、狍子、罕达犴、狐、驼、龟、犬、鹰等各种飞禽走兽。对于这些动物的刻画,大都采取了写实手法,一般都形象而生动,有很多甚至达到了写实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在乌拉特后旗发现的一幅群虎图就是一幅精彩之作,九只老虎被刻画得栩栩如生,结构安排也很巧妙,浑然天成。
炭窑口是一个奇妙的地方。青翠的山脚下,一道红色的山岭由西向东延展开来,那散布着的岩石块宛如人工建造的防护堤,摞叠有序。在那裸露的石壁、山崖上面,凿刻着许多十分生动的大型动物形象。除了羊、鹿、马等,还有野驴、鸵鸟、麋鹿等如今已在阴山绝迹了的动物。最引人注意的是半山腰陡壁上的一头一米多高的骆驼岩画。由于崖壁坐北朝南,避开了猛烈的西北风的侵蚀,岩画保存得很好。那骆驼高昂着头,驼峰高耸,脚下踩了一只小动物,越发衬托出它的强健有力。
动物是古代草原民族赖以生存的衣食之资、生活之源,如此多的动物图像正是先民们对动物崇拜的印证。
行猎、放牧图:在游牧民族生活中,行猎、放牧是他们维持生存的手段。在狩猎上,有单人行猎、双人行猎、集体围猎。猎人所用武器,主要是弓箭、棍棒。行猎图中突出的一点是猎人必有所获。他们追捕的动物每每带箭着伤,反映了作画者祈求收获的愿望;放牧图一般布局匀称,动物排列有序,形状优美。
磴口县托林沟的一块岩石上有一幅“围猎图”。四个手持弓箭的猎人成扇形围住了一群野山羊,惊慌的山羊群朝一个方向奔逃而开,惟恐落单,画面气氛热烈而紧张,这样的岩画一看便知是先民真实狩猎生活的表现。在从前,它或许起着传授狩猎阵法的作用,如今到了现代人眼中,就成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图画。“双人猎”中,两个猎人拉满了弓,将箭射向一只长角羚羊。长角羚羊被技艺高超的射手追捕,自然无法逃脱,飞出的箭正中其头部、胸口。猎人们已经是胜券在握,只等着挣扎的羚羊耗尽体力倒下。看着这样的画面,我们似乎能感受到作者作画时的激动心情,它寄托了那个遥远年代里的人们对生活的无限企盼。
狩猎图中,还有些带着原始宗教意味的内容。在乌拉特中旗吉公海勒斯太的石壁画中有一匹浑身中箭的野马,密如雨点的箭头指向野马的各个部位,反映出在弓箭狩猎时期,一弓一箭很难射死野马的实际生活内容。同时,原始先民作此画面也是在施展一种巫术的“咒禁”,这种咒禁倾注着他们获取猎物的强烈愿望。
车辆图:车辆是山区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在某种程度上能反映当时的生产水平。阴山岩画中,反映车辆的画面也为数不少。在磴口县西北的一座小丘下凿刻有一幅车辆图,很具代表性,车辆的结构尚可辨认,由辕、轮、舆、轴构成。两轮大小稍有不同,左轮辐条八根,右轮辐条九根,舆作圆形,两毂间贯以车轴,辕在舆底轴上。联系其他画面,这车可能是用于载运猎物的,可见作画时期山区车辆使用已相当普遍了。
征战图:部落间的战争在历史上是很常见的,岩画中也有反映。在磴口县和乌拉特后旗的交界处发现了一幅颇为生动的征战图,这幅图对胜败双方刻画的很明朗。胜者一方,士兵们披坚执锐、挽弓搭箭,向敌人前后夹攻。他们都头留双辫,有些人头上还插着长长的羽毛(可能为军事首领)。败者一方光头居多,有的已身首异处,有的正在逃跑,整个画面胜败对比鲜明,很可能是某部落为纪念一次战争胜利而特意刻下的纪功图。
舞蹈图:岩画中反映舞蹈场面的随处可以见到。舞蹈是游牧民族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舞蹈对于他们来说不只是一种娱乐活动,在很大程度上与巫术有关。岩画中舞蹈的形式有单人舞、双人舞、集体舞蹈。在磴口县发现的一舞蹈图就与巫术密切相关。画面中央有三个舞者,皆有尾饰,靠其后有一舞者手持牛尾,舞者上方有一被砍掉头颅的尸体,头颅弃于舞者脚下。这一尸体应为祭祀中的牺牲,舞者可能为萨满,可见舞蹈是为这次祭祀服务的。
舞蹈场面也是阴山岩画最常见的内容,磴口县西北部斯台沟岩画、乌拉特中旗的乌珠尔岩画都可以看见牧人的舞姿。他们在山色秀丽、风景优美的山沟中,在面向太阳的巨石上翩翩起舞。无论单人舞、双人舞还是集体舞,舞姿多是双臂高扬或双腿叉开,因此有人推测他们是在庆功或是在举行某种宗教祭祀仪式,或许也只是牧人们沉醉于那里自然景色的美好,来表露自己的舒畅心情吧!
生殖岩画:反映生殖的岩画,在阴山岩画中曾多次出现。在科学不很发达的当时,人们对生殖的道理还没有完全了解。或者为了祈求部落昌盛、人丁兴旺,这一思想也表现在岩画中。在乌拉特中旗发现的一幅岩画所描绘的是三对男女在交合,它侧面地反映了当时人们祈求生育、繁衍人口的要求。 (参见《阴山岩画》,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12第1版)
在磴口县西北默勒赫图沟的崖壁上还有80余个人头组成的“圣像”岩画。据推测,这些可能是同一个部落中受人尊敬的已故长者或部落英雄。它们寄托着人们的怀念,也向后人讲述着部落的历史。
此外,还有用西夏文、回鹘文、藏文、蒙文记载的“书法图”、描写祭祀场面的“祈祷图”、描绘日月形象的“天文图”等等,阴山岩画丰富的内容犹如一部记载游牧先民生活的岩刻图书,任后人揣摩研究。
要说阴山岩画的艺术魅力,无疑是它的质朴。在那还没有文字记载的年月,它们是人们表达的重要方式,它们融入了游牧先民最真实的情感,书写了人类文明史的动人一页。
今天的学者研究认为,阴山岩画的创作历经旧石器时代晚期、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战国时期、秦汉时期、南北朝时期、隋唐时期、西夏时期、蒙元时期、明清时期共10个阶段。其作画年代跨度逾千年,上限不晚于新石器时代早期,下限一直到近代,是不同时代、不同民族共同缔造的,对研究当时人们的宗教观、审美观、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等都提供了翔实的材料,为史前史、艺术史、民俗学、人类学、美学等多种学科开辟了新的领域。
“五虎图”是阴山岩画的代表作之一。虎沟是一个狭长的峡谷,“五虎图”岩画就位于山沟里的一块大岩石上。岩石坐北朝南,光滑平整,高1.47米,长5.33米。
岩石上五只虎的图案清晰可见,五只虎旁边还有虎崽,依偎在成年虎的旁边,让人感叹古代先民们艺术创作的精美绝伦。五只虎有的静卧,睡眼朦胧,有两个相爱的虎正在交媾,喻示着原始部落的自然崇拜、生殖崇拜,也向人们揭示了自然界中生命的图腾和绵延不绝。说是“五虎图”岩画,其实,除了清晰可见的五只虎外,还有小的动物也刻在岩画上,“五虎图”是现代人起的名称。
无独有偶。顺着“五虎图”岩画向北山坡眺望,北山坡高大挺拔的山峰酷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虎头、虎嘴、虎鼻、虎眼以及虎的整个身子惟妙惟肖,形象逼真。威风凛凛的老虎似乎正在向上攀岩,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是什么使得先民们在此创作了如此形神兼备的岩画杰作?是这里森林茂密,虎狼出没,先民们触景生情,即兴而作?还是先民们想彰显图腾崇拜和生命的无穷魅力,留给后人以启迪和遐想?再或是先民们望见北山坡上酷似老虎的山峰而“境由心造”使然?……种种猜测、假设无法考证,但岩画的匠心独具令人叹为观止。
先民们镌刻记载着人类社会发展变迁中的美丽瞬间,描绘着大自然中的生生不息、繁育绵延,传承着人类社会发展的演变过程,人们踏着先人的足迹,循着历史的浓烟,在历史的长河中寻找文化绵延的渊源。
匈奴、敕勒、柔然、鲜卑等游牧民族就这样被刻成石头上的五只老虎,将思绪带进了一个活生生的记忆。我忽然就觉得那五只虎其实代表的就是曾经生活在巴彦淖尔这片土地上的五个民族,它们或冷淡地相视,或暧昧地交媾,象征着的是艰难而又痛楚的民族融合之路。五虎——五福!这是先民们镌刻在石头上的幸福。
春秋战国之前,一些北方的游牧民族,如匈奴和东胡人在今天的内蒙古地区游牧生活。史记记载夏桀的儿子淳维在夏朝灭亡后北逃建匈奴,史记还笼统地介绍了淳维北遁后匈奴千余年的历史。
“东胡”一名最早见于成书年代可能是先秦的《逸周书》,《逸周书·王会篇》提到“东胡黄罴,山戎戎菽”,这也是生活在今内蒙古高原上的一个民族。
战国后期,燕国、赵国、秦国的领土已经拓展到今天的内蒙古地区,中原的华夏民族开始在阴山山脉南部定居。燕败东胡构筑“燕北长城”,东胡开始往北迁移,后被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余部聚居乌桓山和鲜卑山,形成乌桓族与鲜卑族。
两晋南北朝时期,内蒙古是胡人迁入中原的主要发起地之一。西晋灭亡后,鲜卑陆续在今天的中国北方建立前燕、代国、后燕、西燕、西秦、南凉、南燕及北魏等国,而漠北则由鲜卑别支柔然称霸。而在北齐、北周和隋唐时,突厥势力又在蒙古高原雄起……而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或欢乐、或冷漠都变成了被线条统一着的心路,与岁月一起不言也不语。就这样,阴山岩画的五只老虎在它们的身后,翻开了蒙古高原的历史。(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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